春花秋月,仁人志士咏梅兰竹菊未了,风骨清劲与否不论,既已经有了咏梅兰竹菊的清闲和意趣,那野豆杂煮吃得,山泉水也喝得。背一口锅上山,裁剪三两肥美草叶煮了,文人说近匏瓜味,大概是苦的。在那之外,廓开了旧事新情的是山水本身。
那时山间有雾,拣瘴气少的时候出门,纵使骄阳似火,背阴处也白雾横斜仿若仙境。若是河上的白气将化未化,人行走带过的风便能纠起一片云气,小腿影踪不见。若是宽袍大袖长衫而非短打,当真是人行云上仿若谪仙。而山雾与溪流上集结的雾是不尽相同的。若稀薄些则颜色不定,醇厚则定是乳色的,与山间树丛难解难分,组成迷阵。行两步就能撞上云中幻化出的肢体,枝杈在脸上划过,有些湿滑的话,便是早晨的风味了。
露水打湿的叶子是春秋季的奇景,与在网络上多是人工绘图的均匀叶片不同,自然的叶子大多不是平直的,略有拳曲的是多数。不符合数学构图的美感,更与路边剪成球状方形或宝塔的行道树绝非同类。自然的平常和概率学的搭配,让留下的水珠自成一体。诚然,在自然选择中的平等与人类修剪的不同更多的是价值观相异,但对植物来说大概是一样的不可抗力。所以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分个高下无疑是一种挟带悖论的自我否定。但既然追寻自然本身也是一种主义,为何不能任由叶子自生自灭呢。它入我眼的一刹便是得到和失去兼有的事件集合,而鉴于线性思维的局限性,树形选择本身作为到达叶子的一种形式,让其他枝杈幻灭无疑是得到叶子的最终方法。就像你在那一刹看见叶子中的一片这件事一样,你在须臾间能做的其他事就像剪去的枝杈,是人控制的不可抗力所为。
将叶子的存续抽象成选择无疑是一种不当的形式,但这恰恰申明了举例和类比的苍白,即无法表达事物的所有特性。那么传媒的部分失真本身是信息的筛选存续还是信息的丢失呢?将问题聚焦于虚无,不如看红黄绿皆在的叶子,碧叶接天,垂柳及地,不想不看,在安静恬然中度过一生,活的像毛姆小说中脱离城市的人。这是不是某种正确或无奈?
有的时候不相信可能更加痛切,因为人类是需要边界和规范的。正如动物需要生活习性,人也一样。而失掉了边界和规范,或者说,不以大众的约束为自我约束的前提,这种特性更多的是招致杀身之祸。就像长得太高或者营养结构与通常意义上的植物叶片有所差距的叶子,或是更快的脱落,或是在灌木水平上被吃掉,又或者,如果与营养结构有关,因为本身的缺陷而不满足生长的条件,自然死亡。这便是自然选择的含义了。在冷酷的概率学之下,我们看到的是唯一的一种主义,即实用主义。断言些——反实用主义的必死亡。
当然,在实际问题的考虑当中,我们可以思考一些极端情况以推导有利结论,但是社会本身的复杂性决定了它不是任何一个理想模型所能概括的。那么以理想模型的简易模板来做事,本身便是既不正常也不正确的。书呆子无过于此也无外乎此。将自己变成长腿的书架的这种成功,由古至今多少人看不起的所谓“掉书袋”的来源,现在竟能成为一种新性感,不知失焉得焉。
如此总结并不全面,毕竟“知识是新的性感”这种话大概是为既有知识又性感的人准备的。就像所谓的明星并不是一件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一样,虽然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但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听。所以在进行道理的探索时,我们应当保持的不是对于未知的热情,而是对于未知的谦卑。在承认自己无知的基础上获得的平静,才是基本的探索精神。这不是摆架子,而是最简单的严谨性问题。
无知,或说无法探索这件事,即是迷雾的好处了。在云雾中长喝(音吼),若有高明老僧对喝,想必声音响遏行云,豁然开悟也是刹那间事。然而世事若如此诗意便再好不过,一展笔便是铜雀西来八九丘,三十里路七字便过去了。可叹世事往往难如人意,正如人类悲苦痛切发乎自身应与自身,愈复杂愈是现实世界无序和不可测的形象的照应,或者说,原因。
正因如此我喜爱叶子,因为他们属于我不了解的族群,在我不明白的方式之下安然生长,但却与我共处愉快。我在看见叶子时获得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审美体验,但归根结底是否人的动物性作祟也未可知。当然,任何一片邻近城市的树林都难以长成村上小说中那种代表着无尽黑暗的妖物和蛮荒的集成,但这样的规律化的美感不正是集体与个人互相影响的结果吗?潜移默化之间,自己受到的影响也成为独立的神秘体验的一部分,而神秘体验就这样变得能被认知。这样的矛盾感怕是所有文学都要面对的困境了。知识的缺少这个硬条件一卡,所有技术奇迹的投射可能都会是神秘体验,谁又知道呢。
叶生叶落便是时间的轮回,我们并不在虚假中找寻意义,但这中间的趣味本身便是假定。那么我们是假装不知来讨论已知,还是抱有观点以探寻可确定的边界呢?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虽然两者一样有趣,但是身为知识的利剑本身是危险的。只有当你是知识的砖块时才不再危险。所以在表达之前首先是不表达,在理解之前首先是谦卑。
就像叶子。
2016级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3班 陈清源